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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他來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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鳴麟境域的雪越下越大,湖天璣收到鹿笙派人傳來的話,內心忽而一陣翻湧。

不知道為什麽,聽到夜流年即將血枯而死的消息,他的心中竟然有一絲不舍和悲痛。所以,盡管花惜葉千般不願、萬般阻攔,他還是答應了見她。

然而,在看見夜流年的那一刻,他不知為什麽竟然有些忍不住眼淚。

他也曾想過,夜流年說要見他,不過是緩兵之計。可是當看見她蒼白著臉頰,緊閉著雙眼被從鳴麟境域擡出來的時候,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濕了。

那個人,不是他當年看見的那個有著明亮眼眸的小姐姐,也不是在那個雨夜眼中閃爍著狠厲光芒的惡魔,她像是一陣風,仿佛有人輕輕一碰,就會碎裂。

那一瞬,他忽而心碎欲裂。

她被人擡著帶到了他的面前,他猶豫了一下,蹲下身顫抖著去探了探她的鼻息。

“天璣,若你多幾分陰郁詭譎,當年你就不會將藍曇花輕易的給我。”夜流年一身墨色衣裙躺在那裏,及膝的長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。她緩緩的睜開眼睛,嘴角依稀是嘲諷的笑意:“可惜,這麽多年過去了,我依然冰冷無情。而你在我眼裏,還是那個孩子,無論玩什麽把戲,我都一眼就能看穿。就比如……南宮星辰之死。”

看夜流年醒了,雖然虛弱,卻還能說出那樣的話,湖天璣的內心有一絲欣喜,他微動一下,仿佛想上前握住夜流年的手。身邊,花惜葉將這樣微小的舉動看在眼裏,眸色一凜,湖天璣立刻面色變冷,挑眉嗤笑:“南宮星辰?”

與她談及他人,湖天璣眼中那一抹關懷的顏色瞬間被陰狠覆蓋:“嘻!夜流年,身為閻羅大帝最喜愛的弟子,你該是看過生死薄的,那孩子本就命途多舛,沒幾年可活。做了我覆仇的棋子,豈不是活的更有價值?”

“即使沒幾年可活,終究都是他的天命,也輪不到你來決定他的命運!”夜流年幽幽的擡眼,盯著湖天璣黑色的眸子,聲音冰冷:“何況,你將他的魂魄困住,讓南宮風錦將他種成人面樹,不能輪回入世,當真無恥!!”

“我無恥?那你幾乎將我陰陽一派滅門,又該如何定論?!”

“君子坦蕩蕩,對於那件事,我從來不曾避諱。我早就說了,我等你來報仇。是我作孽,找我便是,何至於累及無辜小兒?!”

夜色冰涼。

當曾經的愛恨恩怨糾葛在一起,兩個在黑夜裏爭執的人都直視著對方的眼眸,同時握緊了雙手。

“罷了,多說無益。此時,我就在你面前,趁我無還手之力,殺了我。”片刻之後,夜流年先垂下眼瞼,結束了這場爭執,轉而面色平靜的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花惜葉:“花掌門,我將我這條命,還了你陰陽一派的血債,如何?”

“那就如你所願!!”

花惜葉本就恨極了她,早就想要下殺手了結她,此刻聽她這樣說,也是毫不客氣,手起之間,劍已經刺進了夜流年的心口。

她知道,只要劍再刺進一寸,夜流年就會死去,自己也總算是報了仇,於是,她得意且釋然的笑了。

但是……

“且慢!”

誰都不曾料到,湖天璣竟然用手去抓住了花惜葉手裏的利劍,阻止了那一寸的刺入。繼而,他仰起頭來,微蹙著眉,眼睛裏帶著乞求:“姐姐,別殺她。”

“天璣,你……?!”看到湖天璣滿目的哀切,以及手上深深地傷口不停溢出的鮮血,花惜葉又氣又心疼,最終還是扔了劍,上前查看弟弟的傷勢:“讓我看看……”

那一刻,湖天璣的手中有血,夜流年的眼角卻有淚。她睜著眼睛,眼前出現的還是那個孩子的臉上,偏著頭天真的叫她姐姐。

於是,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,輕輕地拉過湖天璣的手:“天璣……”

可是,只是楞了一下神,湖天璣立刻像是被什麽蟄了一般甩開了她的手。那一滴滴血珠落在她的臉上,卻像是落在她的心上:“天璣,我問你,那年在龍隱山,為何將藍曇花給我?”

“前塵往事,我不想再提。”

提及往事,湖天璣撇過頭去,躲開夜流年關切的目光。

那是他最後的倔強,他昂著頭,不想被看出一絲一毫的軟弱。

“若我一定要知道呢?”

她一步步的走進他的心中,雖然不緊不慢,卻在擊潰他的心理防線。

“因為……那時姐姐的眼睛裏,滿是希冀的光芒,那些在陽光裏看得真真切切的紅血絲,讓我覺得……”想起那年初次見她,她滿眼疲憊,可是眼睛裏希冀的光芒叫人心疼:“姐姐好可憐啊。”

是啊。

姐姐知道嗎?那時的你,看起來真的很可憐。

你只知我是個陰陽師,那你可知,我是個天賦異稟的陰陽師。六歲那年,我遇見姐姐的時候,就已經能夠看到一切生靈的過去。

當我從你的眼睛裏看見了那些讓你疼痛的過去,我便再也沒有一刻的猶豫。

可是再天賦異稟,我還是沒能看到未來,也不曾想到,我和你,最終成了仇人。

姐姐……

鳴麟境域外,是十月微涼的秋風。

當那些話被風帶著吹進夜流年的耳朵,她忽而覺得而今的局面真是可悲又可笑:“是麽?可後來你便知道了,我不但可憐,而且可恨,對罷?”

“是啊,是可恨。”低下頭去,緊緊的捂住夜流年流血的傷口,湖天璣幽幽的笑了一下,可是低垂的眼眸裏,突兀的落下兩滴淚水,在夜流年的臉上暈開,聲音已哽咽:“可是,這一刻在我的眼中,姐姐也很可憐……真的……很可憐。”

“哦?可憐到讓你為我流淚?難道是因為你也知道,我已經時日無多,所以喜極而泣?”

看他盡力隱忍著沒有哭出聲音來,夜流年反而笑了。她睜著眼睛看著天邊那輪皓月,眼神空靈。

兩人很久沒有說話。

“是因為……”半晌,湖天璣慢慢的平靜下來,嘴角揚起一絲覆雜的笑意,自胸腔發出一聲悲嘆:“姐姐一心為了青衣,卻連陪伴一世這樣微末的願望,都只能在謊言裏實現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夜流年一怔,隨即心頭有一絲明亮的光芒閃過,她似乎已經知道湖天璣想要說什麽,之所以睜大眼睛,是在等待一個答案。

“姐姐難道不知道,南宮寂寂……”看她心似明鏡,湖天璣拉長語調之後,話鋒驀然急轉而下:“不是青衣。”

那四個字,像是突然烙在夜流年心口的滾燙的紅鐵,狠狠的灼傷著夜流年的心。但是某一刻,想到自己的軟肋將會成為別人刺傷自己的利刃,她就又恢覆了淡漠的樣子,假裝無所畏懼:“你是在挑撥我與南宮麽?你該知道,我不會上當。”

“姐姐聰慧,應該早就看出來,南宮寂寂除了容貌,無一處與青衣相似。他甚至,沒有陰陽師的資質,反而劍法一流,成了青虛劍宗未來的掌門。姐姐仔細想想,你那位流星師兄,曾經是位用劍的高手。”看她想要隱藏自己動搖的那顆心,湖天璣為她心中猜測的那些事情給出了最後的答案:“其實,他早就在幻境裏看到了一切,不過是因為怕失去你,才隱瞞至此。而我,看到了你們每個人的幻境。所以,姐姐你知道嗎?當我在幻境裏看到你為了青衣什麽都舍棄卻最終沒能如願的時候,我就覺得姐姐……格外可憐……”

聽到這裏,夜流年就已經明白,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,真正的青衣,是那位被自己送進了窮奇口中的陰陽師——公孫青雨。

那一刻,她忽然心如刀絞,立時氣血逆流,卻還是強撐著一口氣假裝平靜:“聽你這麽一說,我是真的很可憐。師父和師兄都騙了我,這一世,我又失去了青衣,我是不是要假裝很傷心,流一滴眼淚呢?否則,我看起來,是不是太鐵石心腸了?”

“姐姐……”

知道聰慧如她,此刻定然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真相,卻還是隱忍不發,裝作不在意的樣子,湖天璣更加心疼她,卻也無可奈何,只好輕喚她一聲,繼而沈默。

氣氛再一次進入平靜。

就在這時,夜流年側耳傾聽,聽到不遠的地方,樹木開始沙沙作響,甚至傳來什麽東西低吼的聲音。

她知道,他們的計劃成功了。

“看在你告訴了我真相的份兒上,快走吧。”作為曾經那個在他心裏可憐的姐姐,聽到那孩子竟然還記得曾經自己為青衣付出的一切,她就心軟了。胸口的劍傷在慢慢愈合,她卻因氣血逆流心如刀絞,一把推開跪在她身邊的湖天璣,緩緩從嘴裏吐出一句:“他……來了。”

“誰?!”花惜葉也聽到那不尋常的響動,環顧四周一眼,警惕的拾起地上的劍,厲聲問道。

“南宮風錦。”夜流年側目,看了一眼楞在那裏看著自己的湖天璣,又往他身後那黑暗的地方看了看:“他已經知道了南宮星辰的事情,一念成魔,來找你報仇了。”

“花掌門,你也知道,憑你們陰陽一派此時的戰力,要對付它著實勉強。何況你們的敵人也不止它,到時腹背受敵,是誰都不想看到的結果。所以快些帶著天璣和陰陽一派撤離楓煙城罷,別讓陰陽一派就此絕在你手裏。”夜流年知道憑湖天璣的性情,絕對不會拋下她離去,便轉變了勸說的對象。

她那些話句句說在花惜葉的心坎上,於是她立刻拉起湖天璣,滿含感激的看了夜流年一眼,轉身命令弟子保護湖天璣離開。

“不行!不行……”可是,最了解自己的人,往往是自己的敵人,如夜流年想的那樣,湖天璣並不願意走。他掙開花惜葉的手,跑回來想要抱起夜流年一起離開。

可是……

夜流年再次一掌推開了他,力氣之大,將他推得一個踉蹌,推到了花惜葉的面前。

漸漸的,那魔物綠色的眼睛在黑夜裏已經露了出來,伴隨著嘶吼,正在快速的撲來。

“快走!”

黑夜裏,夜流年最後拼著一口氣,怒吼一聲。

花惜葉回過頭,看到形勢不對,趕忙拉起湖天璣往後退去。

慢慢的,那魔物的鼻息近了,陰陽師們也在快速的撤退。人群裏,湖天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:“夜流年!”

然而,她盡量平靜的躺在地上,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來回應他。

那聲音漸漸的遠了……

有什麽東西接近了她,身形之巨大,竟然遮住了月光。

“你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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